铁口直断少半仙

去吧

【良堂】白鹭 中

我下章一定能完结!不然我吞手机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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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之后周九良有一阵子没再去找他。适逢期末,他被功课搞得实在有些焦头烂额。他本想把自己埋在书本里用光了精力,也免得还有心思再去想孟鹤堂。可到底行走坐卧,所见所闻,无不是他。展开书本,上头字字行行写的也尽是孟鹤堂三个字。


到失魂落魄考完了试,他整个人也闲下来,这些心思更决堤一样涌过来,逼得他几乎发狂。


当时与他一道去歌舞伎座的友人大约也知道其中情愫,于是劝他,半途而废实在不值得,尤其时局如此,也容不得儿女情长的使性子。即便不想与孟鹤堂怎样,也要想想自己身上背的任务。


周九良思忖良久,到底还是去敲响了孟鹤堂的房门。


“您来了。”开门的使女阿玉对他说:“先生去排练了,请您上去等一等吧。”


周九良木生生应了一句,几乎不知自己是怎么上的楼。楼上陈设整洁利落,一如从前的样子。他翻开原本装书那口的箱子,见里头还零落塞了几沓字纸,拣出来看才知道是孟鹤堂寻常写字用的。纸上字迹稚拙,他几乎能想象出孟鹤堂写字时候微微蹙眉的神情。周九良给几页纸略翻了翻,见头里几张写的无非是“三百千”里的短句,到后来也有些诗词夹杂着。正翻着,却从纸页缝隙里飘飘落下张纸条来。他捡起来展开了看,只瞧见上头方方正正写着仨字:周九良。


他见了字条,魂失了一半,神思又游离起来。正这会儿时候门声响动,是孟鹤堂回来了,他这才慌忙把字稿塞回箱子扣了盖,想要做成没动过的样子,却不知还漏了一张字纸在外头。


孟鹤堂显然从阿玉那听说了他来,上楼的脚步声听起来都显着急切。


“我还以为你不再来了。”孟鹤堂见了他,第一句话如是说道。


“我...前一阵子考试。那个,对不起了。”周九良搔了搔自己后颈,显得有点窘困。


孟鹤堂摇摇头,到他身边坐下,笑着问他:“那么你现在是放假了?”


周九良只应了一声,也不知该再说点什么,如同他初来时候一样。


孟鹤堂见他拘谨,于是笑了笑说:“你头先给我念的还有大半不懂,这下可好,你有工夫了,总归能给我讲明白。”


周九良勉强笑了笑,低头却瞄见身边刚刚的落下那张字纸,神色略滞了一滞。孟鹤堂随着他眼神看过去,大略也都明白,于是抬手捡起来说:“阿玉打扫也太不仔细,回头我说说她。”说着他给手里纸页展开瞧了瞧,笑说:“我这写的也实在没个样子,恐怕你看了得笑话。”说罢他将纸随手折几下又仔细撑开,当成了个盛烟灰的纸盒。


周九良只是默默看着,他见他叠纸的情态也是风雅可怜,恍惚又从余光里瞥见一只长脚的白鸟掠影,在眼前转瞬即逝。


“是鹭还是鹤呢?”他出了神,几乎无意识的这样想。


“嗳,我说......”


听见孟鹤堂叫自己,他这才回过神来,答应道:“嗯,怎么?”


“学校放假了,你现在住在哪儿?”


周九良答说:“还借住朋友家,现在情势不好。也是没办法的事儿,能省则省吧。”


“你要不,搬到我这儿来?”孟鹤堂问他。


“啊,不......”他几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。


孟鹤堂表情僵了僵,随即却又笑说:“随你吧。你想来随时来就好。”


周九良也觉着不大自在,于是又说:“我...我恐怕耽误了你。”


孟鹤堂听了便笑,问他:“你恐怕耽误我什么?我又有什么好耽误?”


周九良心思乱起来,也不知怎么把话说出口,支支吾吾脸倒先红了。


孟鹤堂见他不接话,于是跟着说下去:“只你愿意就好,不用管别的。何况我收留你还能图什么,无非也就找个借口在屋里抽烟吧。再说,我看阿玉好像也挺喜欢你......”


“我...收拾收拾就搬过来。”周九良打断他说:“可,这种话就别再说了吧。”


孟鹤堂听了勉强笑笑,在身上摸摸索索总算掏出包烟来。他偏过烟盒软包的开口来磕了磕,也没见有东西出来,原来却早空了。他显得有些懊恼,给包装一把团了,扔到一边去。


周九良见状,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递给他,说:“一个牌子的。”


孟鹤堂有些讶异地接过烟,问他:“你什么时候学会的?”


周九良答:“最近烦心事儿太多,有这个好一点儿,不至于太难过。”


“哦”,孟鹤堂应了一声,翻出火柴给烟点上,接着又说:“我当我把你教坏了。”


周九良笑笑说:“总归要学会的,也拦不住。”


孟鹤堂给一口烟雾深吸进肺里,又缓缓送出去,整个人显着也松弛下来。他瞧着周九良笑笑,叹气似的说:“不学好。”


周九良也笑了笑反问他:“你又是和谁学坏的?”


孟鹤堂摇摇头说:“不用学,逼到那份儿上,谁也都会了。”


周九良一口气哽在喉咙里,垂下脑袋,把那包烟又揣回到自己口袋里。


“你也...挺累的吧......”他说。


孟鹤堂听了居然笑出声来,反问他:“说什么呢?”说着给手里烟灰掸进了面前的纸盒里。


周九良只静默着瞧他动作,眼光落在那纸盒上,老也没移开。他伸出手拨开纸盒里半截烟灰,露出底下写的字来。


“你这个字写错了。”他说。


孟鹤堂“哦”一声,也弯下腰仔细去看。


“这个‘直’字该是三横的,你只写了两横,短了一画。”


“是吗,”孟鹤堂笑笑说:“我写的时候大概太不仔细。本来么,连意思也不明白,无非胡乱抄了一气,出错也难怪。”


周九良又问:“你不知这句什么意思吗?”


孟鹤堂点点头。于是周九良给他讲起来:“这一句,是‘直须看尽洛阳花,始共春风容易别’。按字面意思,翻译过来大概是‘就着这春风一同看尽满城花开,才舍得与你坦然告别。”


孟鹤堂夹着烟,看来有些出神。终于他觉着就周九良望着自己的视线,才带着笑说:“写得真好啊。”


周九良也不知怎么接话,只能“嗯”了一声。


“多亏有你了。”孟鹤堂说:“要么我大概一辈子也不知道这些书写的都是什么东西。”说着他叹口气,随着又喷出些烟雾来:“我说,要我死了你能来替我收拾身后事的话,就把这些书烧了,跟我骨灰掺在一块儿,下辈子我想跟你一样当个念书人。”


周九良无端觉着嗓子干涩,顿了良久,才挤出声音来说:“哦,好。”


“谢谢你啦。”孟鹤堂笑着对他说。


周九良见他一对时常湿漉漉的眼睛弯起来,笑得干净好看。


“这么高兴吗?”他心里一处角落暗暗如是想着。


那之后没有几天,周九良就搬了过去。每天日子都过得同之前差不多,偶尔孟鹤堂会在黄昏时被人请走,直到第二天才回来。那之后他常一个人洗很长时间的澡,对着周九良的眼神又总有些闪缩。不过倒是再没像那次一样使过性子。


周九良实际从开始就是带着任务来的。上头是早调查好了孟鹤堂和驻地军官的关系,叫他来接近无非是想做做孟鹤堂的工作,好挖些有用的情报回来。可日子过去这么久,周九良就只旁敲侧击问过几句,得出来点无关紧要的东西,此外再没有别的话。上头也因为这个骂过他几次,可每次回去看见孟鹤堂那张脸,要问出口的话怎么也吐不出来。


愧疚自然也是有些愧疚,可他依旧也不乐意做些别的什么。横竖京都连空袭都躲得过,索性还能拖也就一味拖下去。


周九良觉着自己好像圈了只猫在自个儿心里,任它把里边儿东西抓得糟乱,却怎么也舍不得给它放出去。


“你当心入了他的道了。”上线如是说他。


周九良听了倒没什么波澜,他清楚自己在沉沦,这是他乐意的。如今满心满眼的盛着孟鹤堂,欲望在皮囊底下涌动,他也不再避讳。同他在一块儿,他连一根头发丝也觉着快活。确切说,是背负着罪恶感,并且快活着。


日子依旧过下去,周九良在孟鹤堂家里又泡了多半月光景,这时候已经到了七月尾上,孟鹤堂也能大略读些不太难懂的书了。


这天孟鹤堂一样在外头过了一夜,早上回来却没去洗澡,只到了周九良房间,靠墙坐着,怔怔看了他大半夜。


到快天亮时候,周九良迷迷蒙蒙里似乎觉得了有人盯着自己, 眼睛睁开一条细缝,才瞧见孟鹤堂在一边愣着,吓了一跳。


“你这儿干嘛呢?”周九良翻身起来,揉了揉眼睛问他。


“他要走了。”孟鹤堂瞧着他,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

“谁?”周九良还没睡醒,缓了缓才终于明白过来:“那,那个,他?”


“调令就快下来了,说是要去满洲。”


周九良几乎觉得自己头要炸开,他拼命想要让脑子动起来,可偏偏里边一片空白,一点头绪也寻不出来。


“他祸害完我,又要去祸害我家了。”孟鹤堂喃喃说。


周九良见他眼睛失神,又不知怎么劝他,只凑到他跟前,握住他手说:“会有法子的,总归会有的。”


孟鹤堂垂着脑袋,既不看他,也没有别的话讲,像是尊丝线松懈的精致傀儡。沉了不知有多久,孟鹤堂才抬起头来,望着他说:“我说啊,你陪我去看一次烟火大会吧。”


周九良听他无端这么一句,皱皱眉头,不知他想的又是什么。可他眼神哀哀切切,任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来。


“那我当你答应了,嗯?”


周九良见他眼光灼热,所及之处几乎都在发烫。于是他又偏过头去避开眼前人的视线,同初见时的场面一样,跟着才低低的“嗯”了一声。


孟鹤堂看他的反应笑了笑,说:“我搅和你睡觉了吧。”


周九良摇摇头答:“没事,天也快亮了。”


“再睡会儿吧,你要还有盹儿的话。我叫阿玉今天不用来了,你放心睡就成。”孟鹤堂看着恢复了些精神,笑了笑对他说。


周九良应了一声,终于又试探着再去看他,见他眼光又柔和下来,黑眼仁里噙着轮水月似的安定。


“那我回屋了。”孟鹤堂说着,慢吞吞把手从周九良的掌心里抽离出来,跟着起了身。


“那个,你,你也早点睡。”周九良搔了搔脖子,仰头对他说。


孟鹤堂没答话,只对着他笑了笑,之后就出了房门,又从外头把门关了上。


可实际上当天两个人谁也没再睡过。


周九良默默躺着,瞧天光渐亮就匆匆起了身,出门直奔同他上线见面的地方。


孟鹤堂在浴盆里泡了大半天,到水冷了也依旧缩在里边儿。魂魄游离在外一样,丢了具空壳在水里。到周九良回来,他才好像转醒过来,匆匆裹上衣服逃回了房间。


上线只说叫周九良等消息,结果到底如何,他隐约也有些预感。这让他很不舒服。


烟火大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,当天孟鹤堂特意推掉了所有事情,带周九良到了会场附近的一间旅店。


“同城还住店,咱这是不是有点儿夸张了?”周九良跟在刚刚办好入住手续的孟鹤堂后边,低声问他。


“这个位置视角好,我提前好久才订到的。”孟鹤堂说着打开了房门。


周九良看里边陈设也没什么特别,是再普通不过的那种小旅店,又想想在这住一晚的价格,不免有些肉疼。


孟鹤堂安顿好行李,四下打量一番,似乎觉得还算满意,又拉开阳台的门,出去望了望晚上要放烟花的方向,又回头看看周九良,笑了一笑。


“晚上要在这儿看么?”周九良走到他身后如是问。


“嗯”,孟鹤堂应了声,伸出手指往斜上的远处画了个圈,接着说:“大概就在那块儿。”


周九良跟着他手去看,只瞧见远远一片青空被暮色染了,红了大半,余下些昏晦的蓝在另一头挂着,莫名觉着很壮烈。


“咱们出去逛逛吧,还早呢。”孟鹤堂回过头对他说。


周九良见他眸子闪着亮光,心上痒痒,嘴上却散漫着答:“哦,行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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